“米拉,你觉得缇兰……哥,是怎样的人?”
人难免向他人寻求认同。此时我借塞菲身体问出这句话稍嫌不齿,但并不是为了向米拉寻求肯定。
而面对我的唐突提问,米拉面露困惑。
“英雄?天才?”
太过具体而单薄的标签,无从反驳,就好像理所应当。这可以视作家人的印象,我并不惊讶,但从米拉口中听来,也只能胸口一闷。
卡尔特明白不是他插话的场合,便随我们走在身后。但其实从他口中,我应该也只能听到类似的评价,又或者“紅渊之鬼”?
除了塞菲,利贝拉真的有人返身注视过自己的归所吗?还是仅仅将其当做庇护所看待。
珀蒂亚的一时沉默给予我良好的精神状态,于是我吐出早已准备好的反论。
“那家伙不是英雄。”/“但我其实不怎么觉得他是英雄啦。”
结果和突然转了口风的米拉撞个正着。
找到同一个追悼兼诋毁对象的我们这次互相笑了笑,向家中走去。时间不多了,但不能操之过急,对城镇卡雷斯特而言,既然终归会激活圣遗物,想来并不需要慌张。至于剿灭任务,我信任赤藤的各位——也许吧。
“那,塞菲哥先说?”
念及逝者,米拉似乎也平静了些许,然后转而笑着将批斗逝者的开幕交给了我。
“谁会是西塞洛尔的英雄——为了这个,我们打过一架。”
“嗯?”卡尔特似乎有点兴趣,但他闭住嘴。
“用真剑。”
“诶!”米拉倒是惊讶。她来以后,我们兄弟间已经没有以彼此作为对象训练了。因为彼此已经“确定了目标”,而我不需要以人为对象进行战斗。而她来的时候,我和塞菲分别十二岁和十一岁。
亏利贝拉放任自家孩子那个年纪做这种事——会这样想吧?但反正我们也是私下来的。
不过即便是过去发生的事也会在意,没必要的担心也还是会担心。家人大概就是这幅模样。所以我对米拉的反应笑着摇了摇头。
“爱哭鬼怎么能当英雄嘛,要是在紅渊中央哭得一塌糊涂怎么办?”老实说,塞菲的原话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。但这不妨碍我稍加粉饰,只要不偏离愿意就行。
一边抹黑塞菲,一边伤害自己。我不禁捂住胸口——而且想揍那边听到黑历史露出微妙神情的卡尔特一拳。
“爱哭鬼?缇兰哥?”说的也是,她来的时点,我已经“解决”了这个问题。拜此所赐,我稍微留存了一点兄长威严。
现在我亲手来破坏它。
“对。”我咬牙切齿点下头。
“最后塞菲哥赢了?”有种坚实的信任让米拉眯起眼。
对此,我想自己大概露出了略带得意的神情。
“缇兰赢了。”
“为什么他赢了你却一脸高兴啊。”闭嘴,卡尔特。
但米拉一点也没受影响。
“肯定是塞菲哥你让他了,对吧?”
我为“自己”叹了口气。
“为什么这么想?”
“塞菲哥擅长母亲使用的剑术呀——妈妈她告诉过我了哦?”
老妈偏心?我不禁如此做想。但仔细回忆,母亲其实是有对我们两人一同进行教导的,可因为是对人剑术,我很快就疏于练习——然而塞菲和我的对战是那之前的事。
塞菲可以赢,那家伙那时候就出乎意料地擅长刁钻的剑术。但最后,他的手上留下一道伤口,以我的胜利结束了那场对战。
那时的我是有意还是无意地回避了这一点呢?
“然后,我就把愿式作为‘败者’的代价给了他。”
“愿式?”这次卡尔特终于忍不住了,“所以你刚才拿的……”
“塞菲哥……你是说,‘西路维尔之剑’是你的愿式?”
我点了点头。
“开什么玩——啊!”米拉狠狠踩了卡尔特的脚尖,只是有些困惑地看向我。
而我稍作停顿,思索着该怎么整理语言来否定自己。
“没有那件愿式,缇兰没有办法成为他想象中的英雄。”这是塞菲曾说过的话。
即便我未曾好好使用过它,这件愿式也确实生效了。
“过早成形的‘那个能力’给了他极高的术式适性。但即便有了足够的才能与力量,在人前蜷缩着身子的家伙也无法自称英雄。”
所以塞菲把那个愿式给了我。接受愿式的人得到的不只有力量,还有属于原刻愿者的一部分情感、记忆——愿式最为根本的部分永远无法消除。
他要我承认自己的软弱。即便没有明说,那把十字剑所蕴含的情感也确实如此。用“绝对不会坏掉的”替代品把你那个玻璃心换掉吧——我分明听到了这句话。
那之后,我虽然还能无比敏感地感受到从他人传来的痛楚情感,却也没有再为此哭过。
可即便如此,我也没有成为英雄。
“缇兰哥肯定很讨厌吧——你送的东西。”米拉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的狼狈模样,于是一边抚着自己的长发一边说道。
她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,声音也不再繁杂激烈。人在追忆过去时往往如此,哪怕只能向前走去,依靠过去来求得平静也容易成为癖好。
“我总是送缇兰他讨厌的东西。”这句话发自肺腑,每次我外出回来都得花上一阵时间清理房间,太糟了。
“因为缇兰哥总是小孩子气又很好强,”米拉做作地摇了摇头,“塞菲哥你老是送些讥讽他的礼物也太欺负人咯?”
此时,不知觉间已经来到了通往利贝拉宅邸的路口。
“就算是缇兰哥也是真的想成为英雄啦。”米拉成为了奇怪的墙头草。但那怎么可能呢,米拉也知道才对,我——缇兰所做的一切都不过是源起于那能力的逃避举动而已。
“一直跟着老爹的屁股转,而且……那么辛苦的话其实不干了不就好了嘛?”她向前快走了几步,背起手来,“其实大家,只要到没有人的地方去不就好了嘛……”
紅渊什么的……根本就是借口不是吗?
这句话,并非只是对我而言。老爹也是,母亲也是。诶?原来还有这种选项吗?我还以为老爹他们脸上的笑容都只是在紅渊养成的变态习惯嘞?原来他们……
早就已经有那种程度的决定了不是吗。
“嗯……是啊,这样也行呀。”我不禁失笑。
看来我不仅不是英雄,还是个笨蛋。
“嗯。”米拉走到门前,转过身来,“所以交给我吧,塞菲哥不想成为英雄不是吗?所以就这样也……”
“不对哦,米拉,不对。”我摇起头,“我确实,不想成为西塞洛尔的英雄。”
心中同时响起米拉欣喜的声音与卡尔特的怒斥。
但我只是,只是在转述塞菲那家伙的原话而已。
“塞菲,想要成为利贝拉的英雄。”我按住妹妹的头,“所以,安心交给他吧。”
保护利贝拉——你的这件事就交给我——塞菲吧。
我把锅全都扔给那个不知魂在何处的弟弟,看向困惑的米拉,然后——
在那之前,做个好梦。
对没有防备的人,这戏法一般的术式再轻松不过。
但同一个伎俩一个晚上用上两次,我不禁想起老妈的苦笑。偶尔她流着血的模样太过可怖,也会直截了当地用上这招。对自己信任的人“痛下毒手”,这该不会是她留给我最为宝贵的遗产吧?
我示意身后的卡尔特安静。
“菲欧露姐,你在吧。”亏你没有杀我的心,真是再好不过。
那个女人从身后方向走来,故意缓缓踏出脚步声以让我们留意。她的手上还抱着一条毛毯,冷冷看向这边。
“您又失约了。”
“这次可不一定。”也只是不一定,但姑且,凭借愚笨的脑袋想到了下下之策。
“塞菲,你……”旁边的卡尔特揉了揉眼。
我没有理他。
“在这之后,就拜托你了,菲欧露姐。”我小心托着米拉的身体交给走近的女仆,“就像过去一样。”
在这之后——女仆到底明白这句话了吗?我不知道,但她只是看了我一眼,就带着米拉离开了。
“而你,卡尔特。”我看向赤藤的年轻骑士,“在楼下稍微等我一下。”
我慢慢踏上台阶,走向塞菲——现在我的房间。
窗边的床,桌上的书,墙上的剑——我走到剑的面前,将其取下。那把剑与塞菲的愿式一个模样,和我们过去用于训练的剑、一直注视的剑一个模样。
愿痛苦永伴你身——我轻抚剑身,口中吐出激活术式的短语。
十字剑——圣遗物颤动起来。
同时,精神突然像是被占用了一部分的突兀感让我不禁有点微醺。
趁着这醉意一般的错觉,我向周遭扫了一圈。然后驱动火焰的术式——我不擅长这类术式,但要点燃木质的房屋,却也并不困难。
随火势蔓延,我走出房间,路过自己——缇兰的房间时停下脚步。
前面没关上门吗?
又看到了讨厌的东西。
幻焰花。
白天犹如赤焰般的花朵,此时在渗入的月色下呈现冰冷的银白色。
在太阳之下便忘却自身颜色的花,就像在他人情感之下忘却自己的我一样。接到愿式后的我,早已将逃避当成了习惯。所以你将这花送给了一成不变的我。
你相信那时的我还有改变的机会?
但现在,我是“声音”的傀儡。给了我这具身体——我仍然不中意的礼物,是抱着什么想法呢?
我最后看了一眼被火焰染上色彩的花朵,转身下楼。
刚才珀蒂亚的声音回响于脑海。
『塞菲,事情有点奇怪……』
『藤络虫……开始移动了。』
我要去做“声音”的傀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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